【柚天】太阳灰烬 三(补档)
【柚天】太阳灰烬(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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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3
“黑蒜！”
戈米沙感叹，“我还在想‘黑洞拉面’是什么。”
宇野托着碗没吭声，但很明显他的太阳拉面是一碗红红的番茄猪骨汤。
金博洋的飞船拉面是一碗蟹味噌王，大蟹腿半个伸到碗外头去，张牙舞爪。
这间名字猎奇的拉面店因为店主是日本留学生，有着意外高的人气和正宗的味道，而且替玉免费。用餐环境很好，除了不时服务生有日语问候，几乎没人聊天。细纹理木质桌椅，温和灯光和安静气氛，使对桌少男天团绝了用免费wifi组团开黑的念头，只抱着碗呼噜。
羽生盯着碗没吭声，三个人都忍不住望过去，他忙笑着解释：“不不，只是白色的汤底在中国感觉很少见。”
金博洋惊奇地发现宇野和羽生的中文其实都挺好，日常简单对话没问题。遇到舌尖打不转的词儿就换英文，英文是3500词以内的高考词汇，金博洋听得懂。他瞟了一眼戈米沙，有点不懂这家伙来干啥的。
戈米沙在往黑蒜拉面里倒甜酱油，从脸旁的窗玻璃里看见金博洋呆呆望着自己，挑眉在虚像里一笑，又埋头下去吃面。
于是金博洋明白了他就是来吃面的。
羽生结弦问金博洋夏日祭打算做什么，金博洋不知道学校啥时候会有夏日祭，宇野从红汤里抬头解释说就是艺术节，摆摊游戏庆祝的气氛很浓厚，就像夏日祭一样。
金博洋想了想，艺术节好像真没计划什么。撇眼看戈米沙，他又在往汤里加酱油，新替玉捞出来黑得像墨鱼面。
羽生还看着自己，金博洋发觉已经失去共线战友支持，遂勇敢答没事，那天也不用训练。羽生结弦又说自己和昌磨从前没参加过中国的夏日祭，也没人带他俩玩儿融入，希望金博洋和金杨能带他俩人转转。
金博洋内心腹诽骗人的吧，那天还看见动漫社的妹子把你跟宇野围在冷饮店，硬要塞给你俩兑换券，您要是开口校报绯闻女主第一个冲出来带你进私人场。更何况自己和金杨晚庆那天好像是要去围观信息竞赛组，Tab VS Space篮球场圣战的。李香香怎么说来着？神仙？神仙会乐意围观一群宅男扶着肚子打篮球吗？韩聪除外，他是竞赛组里唯一没小肚子的。
接着高潮出现了，羽生结弦掏出自己11月比赛的票说这是谢礼，跟一本中文仙台旅游手册一起递过来。金博洋“诶。”一接，接了才反应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文化节有啥玩儿的，他从玻璃反射里看见戈米沙低头比了个“奶思”手势，决心再也不借米沙抄数学作业。
金博洋赶忙道谢，羽生结弦和宇野昌磨都说不用客气，中文说得很标准。
戈米沙终于从碗里抬头坐起来，顺拍了下金博洋的背，闭着嘴打了个很斯文的嗝。
“靠，真咸。”戈米沙嘴一抹感叹。
回去的路上戈米沙和宇野都有事先走了，金博洋惦记着明天的训练，没注意已经一路无话和羽生结弦走了老半天。
“博洋？”
“啊啊，啥？”金博洋回神。
“耳机是UE18pro吧？”
“啊……是！新耳机嘿嘿，淘宝等了老久昨天才到。”
金博洋呲牙一笑。
“你对谁都这么笑吗。”
金博洋笑容一僵。
下午五点，晨昏是日夜朦胧暧昧的交集时段，路灯还没亮。这条回学校的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金博洋站在路中间，已经忘了自己从哪边来，又要朝哪边去，路两头的绿化都长得看不到终点。
车辆行人都不少，周围却挺安静。他们停在一盏路灯下，羽生结弦背光站着，金博洋看见他在微笑，但不知为啥脸有点黑。他妄想下一秒戈米沙的电话就能打过来，问自己是不是吃面时偷拿了他的月票卡，然而没有。傍晚没中午热，落日余晖和艳色霞云从远处的高楼缝隙中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您比较特别。”
头顶路灯亮起来，羽生结弦的笑容也亮起来。
金博洋硬着头皮想打个哈哈混过去：“对前辈11月份的比赛很期待哈哈。你们回了还有再来中国的打算吗？下次我认真准备了带你们玩儿。”
“中国很大，”羽生结弦说，“美丽的人，事都很多，但不会再来了，再见！”
“为啥？”金博洋一吓，还能给国家发好人卡？
羽生顺手拦了路边一辆车，在金博洋目瞪口呆的表情里跳上去，“因为再不去补办，我签证明天就过期了哈……”
金博洋原地认真思考了下，签证为什么要拖到五点以后办以及领事馆跟学校不顺路为什么要在这儿打车两个问题，拽了辆摩拜骑上，问题被他扔在身后风里。
他抬头看见所有的路灯都亮了，排列得像盘曲的星点，只指向一个终站。
金博洋又往里躲了点，但器材柜空间有限，他一动就碰到羽生的腿，愈发尴尬。羽生结弦神色如常，一直透过百叶格看外面，金博洋却不知道还能怎么在国际友人面前丢人了。
女体育老师把男国文老师摁在他们躲进的柜子门上打啵，金博洋想起这位国文老师以前还给男生群里分享过陈独秀的《乳赋》。金博洋第一次皮得痛悔，皮得面火如烧。
金杨倒也没一定要看篮球赛。一伙儿信息部宅男肯定没晚庆上妹子养眼，他就是想见识下韩聪那小身板怎么打后卫。
金杨打发金博洋再去器材室摸个篮球过来，没想到羽生结弦也跟着要去。他看见金天天一下挤进人群中，羽生在后面左侧右躲跟着他。金天天回头，羽生侧头一笑，两个人刚要开始说什么，一个超大号棉花糖把他俩人群中高出来那点儿笑颜都挡住了。金杨不自觉想跟上去，身后的宇野叫住他。
“前辈，”手机屏照在宇野脸上有块白光，“学校中心广场动漫社开始表演了。”宇野昌磨今晚除了打招呼的第一句话。
金杨幡然醒悟。
他知道自己该明白点什么。晚庆，繁星，挂空的连串彩灯，熙攘的人群，不同笑脸上映的小摊店灯光，摧耳的流行乐，烟火的气息和夏夜长风都妄图掩盖什么，但他察觉了。
但他不想明白。
所以金杨很亲热地搂了宇野的肩，转身就走。
金博洋拿了篮球，发现器材室新进了一批雪糕筒。他拉着羽生结弦躲进柜子里，想等金杨来找他们，把雪糕筒套他头上，报自己被金杨用不知哪里找来的体育老师旧汗衫套头的一箭之仇。
他俩刚躲进去没多久，羽生结弦还不知所以要问，金博洋用食指押住唇，“嘘——”示意他小声。结果跟着进来的不是金杨，而是热情如火的体育科组长跟自己的国文老师。金天天有点懵，他的小腿插在羽生结弦曲起来的膝窝下面。器材柜实在太小，头顶一格排球的尘灰汗味渗下来，很咸腥。
金博洋透过百叶格看，没声音，老师像是不在柜子跟前了，但不知走没走。他尝试开口，但空间狭小闷又热，开口和吐息都像阵热浪敷面。衬衫黏在他们两人身上，金博洋看见羽生结弦白净的侧脸上有水光，汗从他整齐的鬓角处流下来。八月下旬这么热，大概因为这个夏天的雨不多。很多时候金博洋盼着这个夏天赶紧过去，但又不敢放任自己真的这么觉得。他意识到这个热燃的夏天的确要给他留下点什么，热度不会留下来，羽生结弦和宇野昌磨不会留下来，艺术节夏日祭不会留下来，明年他要高考，他自个儿也不会留下来。金博洋发现是他自己在离熟悉的人事越来越远，而不是他们离自己越来越远。
“你11月份会去吗？”羽生结弦问，低头很认真地问，他漆黑的眼睛望着金博洋，一点光闪在他的瞳仁边。
“前辈……”
“嘘——”羽生结弦也比了食指，指尖抵在金博洋下唇，他自己的吻压在自己的食指根。他俩离得太近，鼻息有一秒钟融在一起，随即很快分开。
“有时候滑行时不要太担心下一步动作，”羽生开口，悄声地，好像前桌女生自习课聊天，“你看，接吻时也不用思考对方下一步要做什么。”
“滑行阶段需要休息和展示自己，我们说表现力，抱歉，这里有些自以为是的意思。”羽生顿顿，他把手收回来，抚在百叶格上，指尖有点外面莹亮亮的光。
“你在冰场上那样快乐，为什么要想去讨好谁？评委不需要讨好。给他你想展示的，而不是他想看的。”他盯着金博洋，金博洋再没有逃避他的眼神，而是像请教老师一样敬仰地看他，也许眼神里有疑惑，有羞赧，但信任更多，亲近更多，喜爱更明显。
羽生结弦忍不住要微笑。“之前说期待，博洋有什么想超越的目标吗？我很期待。”
“如果说努力训练为了什么，”金博洋艰难开口，“我单纯就是为自己开心。冰上的自己很不一样，更自由些，决定滑冰的时候就认识到这一点。”
金博洋喘口气，他的脑瓜乱成一团，想的不是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历届花滑选手，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嘴里却不自觉地一个接一个蹦字儿，“不管跳起来多少次，旋转时都会紧张，也许是身体的保护机制，但落冰的时候却充满了期待。”
“敬仰与努力的目标我当然有，但说超越别人，超越自己，都只是鞭策我不停前进的口号。为什么要滑冰，要跳跃，”金博洋咽咽口水，“至于我，就只是为了回应上冰一刻那份期待的心情，对自己的期待，对别人的期待而已。”金博洋感觉脸上有汗流下来。
“期待着自己的落冰，别人的落冰，稳当成功的那一瞬间，什么都不想再考虑。没有超越，也没有攀比的心情。这份期待在每次起跳都给我鼓励，使我坚持到今天，”金博洋眨眨眼，
“而我对您，每天都充满了新的期待。”
羽生结弦和他同时笑起来。
两位老师肯定都走了，金博洋最后说话的声音挺大，但没人冲过来把他俩揪出去。外头没声音了，他俩却都没有出去的意思。
“我感觉……”羽生结弦刚开口，外面的庆典到了高潮，突然开始放烟花。
金博洋看不清羽生最后两个字儿是要说什么，是“好热”还是“好饿”，他只是开心地笑着点头。
是很热。这么热的夏天，这么热的夜，这么热的器材柜，能在这么热的晚庆上放烟花的只有这间没创意的老土学校了，外头传来火药一声一声划破气流在空中绽开的绚丽声音，烟花中心的灰烬恐怕最热，在这整个灼烧的夏天中。
那些隐秘的期待，传达不出口的喜悦，莫名其妙的交谈，安静而和平的视线对接，不被对方注意的焦灼难堪，都跟着这场夏日焰火一起急速上升，在夏夜中绽开冷却。
金博洋和羽生结弦闷热的夏天在这场烟花中结束，在那些灰烬落下来，夏日的热度还未消散之前，他们已经开始期待初雪将落的11月。
FIN.
